少年卖肾后致残4名参与手术者皆称自己无罪

8月10日 郴州市公安局北湖分局。经过两天庭审后，卖肾孩子的妈妈疲惫地瘫坐在公安局休息厅里。 图/记者赵赫廷

本报郴州报道 一场由“黑中介”牵线的割肾手术，导致17岁的小阳失去了唯一健康的肾（详见昨日本报A06《少年唯一健康的肾被摘走》）。昨日，庭审进入第二天，4名被认定为从犯的涉案人员出庭。麻醉师黄龙东的话让小阳母亲当场厉声呵斥：“假如这是你的儿子，你还会去做这个手术吗？还会去打这个麻醉吗？”

等候庭审时，母亲捂着脸哭起来

上午9点，小阳母亲站在郴州市北湖区法院审判庭外等候开庭，突然她靠着窗户捂着脸哭了起来。小阳父亲赶紧递上一张纸巾，给妻子擦眼泪。他说，前一天的庭审中，主刀医生宋忠于的辩护让妻子受了刺激，当庭晕倒后进行了紧急输液，妻子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到现在都没恢复。

伴随着法槌的敲响，第二天的庭审开始。检察官当庭宣读了起诉书，黄美、杨峰、黄龙东、张红杰等四名被告人被控故意伤害罪，系共同犯罪中的从犯。

“是否构成故意伤害罪”成为法庭辩论的焦点。辩护律师认为，本案的指控事实发生于2011年4月28日，当时的刑法并未规定摘取活体器官属于犯罪，公诉机关以故意伤害罪提起公诉所依据的法律适用错误。4名被告人均认为，自己的行为不构成共同犯罪，不存在故意伤害，应该免于刑事处罚。

医务人员说是“去帮忙”做手术

器械护士黄美来自郴州某大型医院，和老公杨峰（医生助手）一起参与了小阳的割肾手术，分别获得3000元和5000元“劳务费”。“唐世民（负责寻找医生者）是我老乡，我们在外地读大学时就认识，以前也照顾过我，他说找我帮忙做个小手术，我就答应了。”黄美说，做手术时才知道原来是割肾手术。而杨峰也表示，自己是担任助手角色，去“打下手”的。

黄龙东是麻醉师，在手术中获得5000元。“手术不是我组织的，我只是辅助他们，被人利用了。”黄龙东说，自己只是私自做了一台手术，履行一个麻醉师的职责，并不知道参与的是非法器官移植手术，自己这只是医疗行为，没有“犯罪故意”（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，并且希望或者放任这种结果发生的主观心理状态）。

黄龙东承认自己没有对“供体”小阳的未成年人身份进行核实。“我只负责调试麻醉机，不需要对小阳的身份情况进行核实，只要考虑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这个麻醉就可以了。”

而张红杰显得更“无辜”，“我是巡回护士，工作上我服从领导的安排，苏开宗安排我去做手术，我就去做了。”事后，张红杰的工资里多了600块钱，她认为这是正当的劳务费。

在法官询问意见时，小阳母亲大声说：“黄龙东应算主犯，手术没有麻醉就无法实施下去，他的工作不可或缺，我不能谅解他们的行为！”

公诉方建议判3年以上10年以下

在法庭上，4名被告人均对自己的行为表示“后悔。“我对参与这次手术，给小阳身体所造成的伤害表示抱歉，说声对不起！”黄美说。

“我私自做麻醉，很后悔，但是我在公安机关主动交代了事实，希望法院能够公正处理，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！我对不起小阳！”

黄龙东的话刚落音，小阳母亲突然哭了起来，厉声呵斥：“黄龙东，你和我是同一年的，假如这是你的儿子，你还会去做这个手术吗？还会去打这个麻醉吗？”

公诉机关认为，何伟等5名被告人为谋取利益，犯罪目的明确，黄美等4人系共同犯罪中的从犯。对9名被告人提出了量刑建议，处以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。鉴于黄美等人系初犯，建议从宽判处。

下午2时许，法官宣布休庭，法院将在合议庭合议后择期宣判。

对话小阳母亲

孩子他爸得知后，头发白了很多

小阳母亲周晓云（化名）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幕：儿子缠着腰带的右肾位置，留着一条长约11cm的伤口，针眼清晰可见。儿子亲口告诉他，右肾已经不在了。

在离家出走的一个多月内，儿子经历了她无法想象的痛楚。他告诉妈妈，伤口很痛，很害怕，很后悔……

周晓云透露，事件曝光给儿子带来了巨大压力。如今，他承受着身心的巨大痛苦，将自己封闭在屋里，不愿出去见人。

在周晓云眼中，儿子是个性格开朗、善良的人。“我只能说，善良的人容易受伤。”

父亲砸了叔叔送的礼物，他离家出走

事情还得从2011年3月下旬的一天说起。当晚，17岁的小阳不听爸爸的劝阻，执意拿着iTouch玩游戏。一气之下，爸爸拿起他的iTouch狠狠一甩，iTouch被摔坏了。小阳异常伤心。这个iTouch是在美国工作的叔叔带给他的。当晚，小阳就离家出走了――从家里拿了三四百块钱只身去了北京。

直到3月31日小阳生日，周晓云突然接到小阳的电话，儿子告诉他，自己在北京的一家餐馆上班，在外面觉得很孤单。周晓云劝他回来，但他不肯，说要挣到钱再回去。小阳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是用的公用电话。周晓云只好在儿子打电话来时叮嘱他：“外面坏人多，孩子你要小心一点。”

一个多月后回家，多了长约11厘米的伤口

5月4日，离家一个多月的小阳突然回家了。周晓云非常高兴，一把紧紧抱住儿子，并开玩笑说“你还知道回家”。

进屋后，小阳往沙发上一躺，拿出一部iPad2玩，并告诉妈妈这是打工挣钱买的。周晓云有点疑惑，儿子才打工这么点时间，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？在小阳起身去插电源线时，她发现儿子的腰上绑着一根腰带。在她要求下，小阳无奈地解开腰带给妈妈看，那是一条长约11厘米的伤口，缝了针，针眼清晰可见，线还没有拆。

她非常吃惊，追问儿子是怎么回事。儿子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，是和别人打架碰伤了。

周晓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，平时乖巧听话的儿子，会和别人去打架。她将家里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叫来了，全家一起逼问儿子到底怎么回事。终于，儿子“招供”――这条伤口是他卖肾留下的。

真相如同晴天霹雳。周晓云告诉记者，自己觉得非常痛心。小阳的父亲得知后，“白头发几天内多了很多”。他在小阳的爷爷奶奶面前不停地磕头，“地板都快磕裂了”。周晓云回忆，丈夫反复说，“没照顾好儿子，对不起。”

孩子如今常将自己封闭在屋里

在周晓云眼中，儿子性格开朗、善良。卖肾以后，家人追问他钱的去处，孩子竟然告诉他们，拿卖肾的钱给老家一个好朋友买了个手机。就在离开郴州时，孩子还将“黑中介”尹申当成好友，从自己卖肾款中拿了1000元给他。周晓云叹息：“我只能说，善良的人容易受伤。”

周晓云说，小阳并不是为了买苹果手机去卖肾的，而是回家时怕父母盘问钱的来源才去买的。去年6月，有媒体以“少年卖肾买苹果”为主题报道此事，小阳看到后疯了一样，说自己以后怎么见人。而一些网友评论的“这孩子太傻了”等话语也如同一根根针刺在小阳的心头。周晓云帮儿子办理了转学，但由于身体原因，小阳如今休学在家。他将自己封闭在屋里，不愿出去见人。

如今，她在全国各地奔波，带着儿子做检查，想为儿子讨回一个公道。周晓云说，鉴定结果中，13次有12次表明小阳的肾功能不正常，唯独在上海某司法鉴定中心的结果显示小阳的肾各项指标正常。而这次鉴定，是她和被告人一致同意的鉴定机构，她说自己对此很怀疑。

[反思]

可能我们和孩子沟通太少

周晓云告诉记者，小阳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，喜欢历史，喜欢看百家讲坛，平时爱打篮球和羽毛球。从初三开始，小阳的成绩开始下降，并开始迷恋玩游戏。“可能是我们对孩子的期望值太高，形成了无形的压力。”周晓云说，作为家长，对这个事情他们也有过反思，可能确实有些地方没做到位，和孩子的沟通太少。

“我亲身经历了这些痛苦，能体会到那些卖肾小孩的家庭会有多痛苦。这个网络黑中介涉及多个省份，希望能够引起公安机关和其他家长的重视。”周晓云眼角湿润着说，孩子现在的自闭让她心疼，希望能够有人将他从阴影中解救出来。

新闻回顾：少年为买苹果手机卖肾致残 索赔227万元

8月9日，湖南郴州法院开庭审理“17岁少年为买苹果手机卖肾”案。2011年，何某等人找到受害人小王，以2.2万元价格获得其右肾。小王被摘除右肾后身体成三级残废。检方认为，9名被告人应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刑责。法庭上，小王代理律师向9名被告索赔227万元。